听闻张如一所言,良姜的思绪纷飞,眼前徐徐展开了一副画面。
五年之前的赵记茶楼人声鼎沸,是奉州首屈一指的迎宾茶楼。
夏家人有钱有面,是那里的常客,良姜也常在那里会友。
那日,冬至刚过,奉州落了一场大雪,道上结了一层薄冰,一个不留神就会摔个狗啃屎。
“求求你,你行行好就坐我的车吧!
我给您折扣,不不不,我半价……你行吗?
瘦的跟猴一样!
我们可是要赶着登船的,天黑路滑你若是半道上歇菜了,误了我们的行程找谁去?”
“不会不会,别看我瘦,可结实!”
“半价啊!
讲好的不许反悔,人小鬼大你们奉州人我见多了!
不用你扶,你这一身脓疮我这衣服新买了!”
“是是是!
您请!”
良姜坐在赵记茶楼的二楼阳台,将这一幕收入眼底。
那个黄包车的少年不过的十四五岁,带着一顶破烂的瓜皮帽子,雪地之中却穿了一双露着脚趾的草鞋。
那个少年刚拉上客人跑了没几步,迎面就撞上了牵着一条狼犬大摇大摆招摇过市的奉州公子哥。
狼犬性烈,闻见少年身上脓疮腐烂味仿佛嗅到了腐肉,挣脱绳索一个生扑就将他撂倒在了地上。
一时间,黄包车人仰马翻,客人滚到一边,脑袋直接撞上了一旁的树干上。
“啊!”
少年拼命挣扎,可狼犬彪悍,对着他一通撕咬之后一口掐住他的脚踝径直拖向主人身边,炫耀!
那公子哥呵斥了家犬一声,收了缰绳,冷漠的扫了一眼血迹斑斑倒在血泊里的少年,抬手摸了摸狼犬的脑袋:“你这畜生,家中肉何其新鲜,居然出来吃腐肉,伤了肠胃,又要爷儿养你!”
说完,公子哥扬长而去。
“今儿遇到你当真晦气!”
而摔倒的客人更是气恼,上前撕扯少年要赔偿:“我这脑袋血流如注,你陪我医药费!
若是误了我的行程,你个穷鬼赔得起我船票?”
“他赔不起的,我来赔!”
身后踏雪声响起,一身白色棉裙的良姜踏足而至:“你现在走,还来及上船,若是你在这不依不饶,我保证你这辈子休想买到那艘客船的船票!”
说着,良姜冲着身后的随从示意,随从冲着那人脚下扔了三块大洋。
那人见钱眼开,见良姜出手阔绰招惹不起,赶紧捡了大洋收了行李离开。
“小兄弟,你怎么样了?
起得来吗?”
良姜矮身看着躺在雪地之中的少年,伸手扣住了他的手掌将他搀扶起来。
多年之后,但凡张如一做梦,必定会梦到良姜那双洒满璀璨星光的眸子。
而“良姜”这个名字是缕光,成了一种执念,一种穿越战火爬出鬼门关回到奉州的执念!
余生,再见此人,死不足惜!
“你……你是……”良姜盯着张如一,从他的脸上可再也寻不到五年之前的踪迹。
都说女大十八变,男人何尝不是?!
张如一默默点头。
“你病重的家人可还好?”
良姜还是觉得自己仿佛置身梦中。
“并没有!”
张如一摇头:“虽然收了良姜小姐的10块银元,可终究没能抢回我父亲性命。
后来,我想着继续拉黄包车,等攒够钱还你可被拉去参了军。”
“我以为我回不来了,还好,我遇到了司令大人!
五年之后能与良姜小姐再见,也是缘分使然!”
“所以……从一开始,你就认出了我,可为什么……”张如一笑而不语,半晌之后方才开口:“后来时局变化,很多事,讲与不讲有着天壤之别。”
当张如一得知沈煜尧心之所系的之人是良姜的时候,他就准备把“良姜”这个名字从余生中抹去。
良姜和沈煜尧与他都有救命之恩,而且张如一深知沈煜尧对良姜的情谊。
“那这里的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
“夏家出事,我瞧在眼里,军令如山,我无力回天。
后来,我私下里托人找到了侍候你的阿嬷,凭着她的记忆在这里弄深处的小院里恢复了你卧室的样貌。”
“良姜小姐,我说过,那笔钱我是会还你的!”
张如一淡淡一笑,眼眸里暖色晕染:“当初你用十块大洋救我一命,如今,我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……”良姜闻言,盯着张如一,鼻子一酸,两行眼泪瞬间就滚了下来。
张如一说了谎!
他所精心布局的一切期初并不是因为良姜,而是他自己。
从沈煜尧见到良姜的那一瞬,他知道自己对于良姜的那份痴念依然再无可能。
他前往夏府执行命令的时候默默记下了关于良姜的一切,之所以打造一个一模一样的房间,买来一只跟明珠一模一样的猫,他不过想着给自己制造一种虚妄的幻象。
就算是你不在我身边也没关系。
哪怕有一日,我跟司令大人一样迎娶一个与你有几分像的女子,那我就权当她是你!
良姜迎上张如一微红的一双眼眸,里面流淌的温热里浸润的是什么,她很清楚却不敢碰触,只能慌忙别过头去。
“我在这里……”良姜抬手摸了一下脸上泪痕转移话题:“沈煜尧可曾知道?”